12月23日清晨8点半。
山西灵石汾河滩上的薄雾还没有散开,今年10月初那场强降雨导致洪水冲刷沿河草木、田野的“刮痕”还很深刻。
与山西很多煤老板一样,王殿辉不喜欢“煤老板”这个称呼,也并不愿意与新闻媒体聊工作,但也忍不住“一吐为快”。
从2002年枣沟煤矿开始,到2011年完成煤炭资源整合,王殿辉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,而煤炭“限价令”,也让刚刚拉开架势多元化发展的聚义集团陷入困境。2021年,煤炭再度经历暴涨,在王殿辉看来,这对煤炭长期的健康发展不是好事。他更喜欢煤炭价值的合理回归和可持续发展。
经过这一轮拉闸限电和煤炭涨价风波,他看到了中央的冷静与决心,国家对煤炭的精准定位,让做煤炭生意的自己找到了方向。
正在煤矿下井的王殿辉。
煤价“左右”企业命运
王殿辉是山西聚义实业集团董事长,也是旗下鑫辉源、富源两个煤矿的实控人。同时,他还是灵石县两渡镇崔家沟村的党支部书记、村委会主任——煤老板在山西很多时候还有另外一种身份,那就是村“两委”班子领导。
从承包村办小煤窑起家,随着产业门槛从6万吨、15万吨、30万吨、60万吨的调整,一步步发展壮大。在2008年开始的那场煤炭资源大整合中,有的离场,有的通过兼并重组,更加强大——这些根植当地的煤老板,发迹过往大多相似。财富、威望,也使得他们成为“带头人”。
聚义集团办公楼就在崔家沟村东北侧汾河岸边。对王殿辉的采访也是从崔家沟聊起。
“当前正在研究从崔家沟到王家大院景区大约18公里运动步道的建设。”王殿辉告诉贝壳财经记者,他至今保留着农村人早睡早起的习惯,“从晚上9点半休息到次日凌晨4点多,起床后就去跑步。”
锻炼身体的习惯使得年近六十的王殿辉看起来健硕、年轻。这也帮他在最困难的日子挺了过来。
从2002年枣沟煤矿开始,到2011年完成煤炭资源整合,形成90万吨和60万吨两个主力矿井,王殿辉的事业做得风生水起,成了那个年代众多煤炭造富神话中的一名主角。
到2012年初,王殿辉已经打造成涵盖煤炭、墙材、焦化、化工、发电、发运、机械制造等领域的集团公司,资产超过50亿元,并且创造了煤焦精细化工循环经济的聚义模式,成为当时山西转型发展的典型。
彼时,煤炭价格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,而煤老板理想和抱负也随之膨胀。有聚义集团的熟人向贝壳财经记者坦言,当时聚义集团要建设200多万吨的焦化项目,后来层层加码,最后成了“千万吨级的煤焦化循环工业园区”。也是在那个时候国家发改委出台煤炭“限价令”。
“价格好的时候,资源整合刚刚完成,还没有产能,价格下跌以后紧接着就是银行抽贷。”聚义集团总经理王卫军回忆,“5700大卡的动力精煤价格从七八百元一吨几乎下跌了一半,一跌就是四五年。”这让刚刚拉开架势多元化发展的聚义集团一下子陷入困境。
“当时煤矿基建需要钱,转型项目上马需要钱,而低煤价基本上一挖出来就在赔钱——欠银行有30亿元,”王殿辉并不讳言,“工人工资拖欠超过了1年,有的工人甚至把自己的积蓄送到企业,帮助我们渡过难关。”
经历长期低迷,煤炭市场从2016年开始略有起色,但是很快又开始低位徘徊,直到今年夏天。
需求多、供给却不够,直接推高煤炭价格。“7月以来煤炭一天一个价。”有煤炭销售商向贝壳财经记者形容煤炭价格的上涨态势。数据显示,今年3月以来,动力煤价格持续走高,9月初冲破千元大关。
短短两个月全国多地出现能源短缺。9月以来的限电风波席卷多地。这并非历史上首次规模性限电,此轮限电5月就已开始发酵,但是个别省份不通知拉闸,使得电力供应紧张情绪升级,一度令常规停电通知被风传和误解。限电并非偶然,背后是全球能源危机影响下的缺电窘境:大宗商品价格上涨,其中就包括煤炭,不少燃煤电厂成本早已超过盈亏平衡点。
山西省灵石县能源局方根旺告诉贝壳财经记者,“我们只是看见了煤老板发达之后的笑。”
王殿辉正在进行厂区巡查。
尝到甜头,却总不踏实
追根溯源,“电荒”源于煤炭短缺。我国国内煤炭供应量近年受生态环境治理影响呈减少趋势,“煤炭行业去产能”“露天开采的煤企关停”“淘汰落后煤炭产能”已成常态。叠加今年以来,我国煤炭进口量受境外疫情、外贸往来等影响也有所降低。
据公开数据,8月末,全国煤炭企业存煤4800万吨,环比下降2.2%、同比下降29.0%;全国火电厂存煤约1.0亿吨,环比下降2.2%、同比下降25.7%。
7月到10月,3个月时间煤炭价格翻了一番。10月19日,国家发改委终于出手,煤价开始回落。
这一切,在王卫军看来,并没有什么,“煤炭产量大部分都签订了中长期合同,小部分虽然让我们尝到了甜头,但总不踏实,觉得有点假。”
在聚义集团不大的办公楼附近,就是聚义集团的主力矿井,最先投入使用的建材厂也不远。这里是王殿辉起家的地方,他的工人大部分就来自附近农村。
贝壳财经记者采访期间,方根旺为这个地方这样注解:山西是一个特殊的地方,煤老板首先要有足够的实力,才能在一开始接手村集体的煤矿或者其他村办企业,此后还需要发展得足够好才能在众多煤矿中脱颖而出。而发展中,还得在农村树立自己的威望,赢得村民拥戴和支持才能把煤炭生意持续做下去。
“十多年前,一些暴发的煤老板一掷千金,让人们记忆深刻,以至于到现在一提到‘煤老板’,让人觉得总没有好事——‘煤老板’不是贬义词。”方根旺说。
煤炭保供稳价,官方不断出手。
继国家发改委10月19日下午连续召开三次会议,祭出政策“组合拳”后,10月20日,国家发展改革委评估督导司主要负责同志带队,赴河北省秦皇岛市督导煤炭保供稳价工作。
同一天,证监会发声,保持对期货市场违法违规行为零容忍的高压态势,加大对操纵等违法违规行为的打击力度,维护市场良好秩序。
实际上,随着冬季用电高峰期临近,为解决燃“煤”之急,9月以来中央及地方政府密集发声,“安全保供”“引导煤炭价格回归合理水平”“打击恶意囤积、哄抬价格”成为关键词。
聚义集团也与山西榆社的一家电厂签订了保供协议。
王卫军向贝壳财经记者表示,“煤炭价格上涨我们很开心,这让企业不再那么紧张,能够缓解这么多年来的资金压力,但如果像媒体说的‘欣喜若狂’,也有点夸张。前煤矿都建立了现代企业制度,挖煤、买煤老板很多时候都不参与,他们对一时的价格变化并不像外界揣测得那么敏感——毕竟他们亏钱的时候那么多。”
正如其所言,王殿辉甚至觉得价格暴涨对煤炭长期的健康发展不是好事。他更喜欢煤炭价值的合理回归和可持续发展。
另据接近聚义集团的知情者分析,“按照初步估算,聚义集团因为涨价增加的收入也就几千万元,如果说一下子给企业带来多少个亿,不太现实。这主要是因为,一方面价格刚刚开始上涨,煤炭企业就会接到大量中长期订单,另一方面涨价后期是‘有价无市’,无人再敢入手煤炭,再后来就是限价政策的密集出台,他们能享受到价格红利的时间不到3个月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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